明日危机

当今年春天传来消息说，生产的钢材一度在印度和非洲的港口堆积如山，很少有人把它看成一个危险的信号。对于当时产能巨大且无处消化的钢铁生产厂商而言，只要有人把原本堆积在厂房里的存货运走就是帮了大忙，无论运到了哪里。遗憾的是，绝大多数的钢铁公司都是这样想的。这促使钢铁业2014年的出口量最终刷新了历史记录，逼近1亿吨，相当于全球第二大粗钢生产国日本的整体产量。在经济减速的背景下，倾销“钢铁泡沫”的结果是导致各国贸易保护主义抬头。这将是钢铁业真正的灾难。

攀钢集团进出口部门主管罗永东表示，可以确定的是，钢材扩大出口这一趋势将会延续至明年。这样做的结果是有可能引发贸易纠纷加剧。河北钢铁集团唐山分公司称，12月将开始对拉美国家首次出口钢板。同时，河北钢铁宣城分公司已于11月7日对日本首次出口硬线钢。

亚洲各国率先向发难。韩国7月对钢筋启动了反倾销调查。由于钢材的大量流入，韩国钢材反而被挤出本国并充斥亚洲。马来西亚随即从8月开始针对中韩的钢筋开展反倾销调查。印度和日本也着眼实施紧急进口限制的调查。因从进口的钢铁量大涨四倍，印度考虑上调钢铁进口税，并在2天内作出决定。日本神户钢铁公司（Kobe Steel）与韩国浦项制铁公司（Posco）曾在多个场合抱怨如洪水般涌入的低价钢材抢占了它们的市场份额。今年前10个月，类似调查案件多达19起，为有统计数据的1999年以来最多的一次。其中有11起针对钢材。

廉价的钢材对亚洲的钢铁产业构成挤压。在东南亚市场上，生产商正以超低价格出售某些钢铁产品。其价格比韩国低40至50美元/吨，比日本低100美元/吨，这对当地客户构成巨大诱惑。钢材价格低廉不仅是因为劳动力成本相对低廉，另一个优势在于钢铁生产的规模。同时，钢铁制造商之间竞争激烈，使得他们不得不压缩利润，降低价格。海关发言人郑跃声表示，钢铁行业产能严重过剩，一些地区的钢材已经跌到“白菜价”。由于经济增速放缓导致国内需求不振，钢企开始努力向国际市场寻求出路，试图通过出口来弥补国内市场的缺口。

这也意味着，虽然大多数钢铁主要出口到亚洲地区，但低价的连锁反应和全球的钢贸流通也让欧美感受到了压力。事实上，钢材正远销至美国，这直接导致该国9月份的钢铁进口量增长50%。瑞士信贷银行分析师迈克·希莱克（Mike Silec）说，迄今为止，美国钢材价格还相对保持坚挺，“但如果价格进一步下跌，对就可能出现更多抱怨”。

不过，大量以次充好的钢材已经触犯众怒。含硼钢材的大量出口已引起一些国家和地区的不满，有多个国家的钢铁协会或组织正向有关部门抗议含硼钢材出口问题。其中缘由要从2010年7月说起。当时政府取消了一些在全球危机期间推出的经济刺激政策，例如对普通钢材出口实施返税，即不再返还对普通钢材征收的增值税。其目的是促进合金等高附加值产品的出口。结果造成名不符实的“高档钢”大量增加。由于钢材中只要含有0.0008%的硼就可以被认定为合金，因此各钢铁企业开始向本来没必要添加硼的钢材中加入硼。认识到事态严重性的政府从2013年开始调查详细的出口量，发现硼钢已占到钢材主要品目出口量的80％至90%。

一家专门从事钢铁贸易的日本公司指出，占价格9％至13%的返税额“很可能成为钢铁企业实施降价的筹码”。另外，大部分亚洲国家都对合金征收较低的进口关税。马来西亚对普通钢材热轧钢板征收20%的关税，对合金则免税。该公司认为，钢材企业在进行出口时就能将钢材价格比原来压低30%。

此前，东南亚钢厂抱怨称，大量含硼螺纹钢、线材和方坯等产品挤占了他们在本国的市场份额，导致开工率下降，同时担心产品质量无法满足其国家标准。为阻止加硼合金钢的大量进口，泰国、马来西亚、印尼以及越南都采用本国的强制钢材标准，对进口检验、评估和认证。越南今年6月1日实施的新法规就是针对的含硼产品，如含硼线材和H型钢征收15%和12%进口税。印度尼西亚贸易部部长随即也签署新规，要求合金钢进口商申请进口许可，进口钢材在到港向国内发货前必须通过检验。泰国于2013年开始对进口含硼、铬合金热轧板卷征收临时33.11%特保税，并发起针对含硼热卷的反倾销调查。今年9月，日本经济产业省和钢铁厂商的高管在北京与商务部官员进行了会面。日本方面质疑称：“硼钢的出口退税政策是否有悖出口政策的宗旨”。韩国方面也对相关事态感到十分焦虑。“应共享消除不公平贸易的想法”，韩国最大的钢铁公司浦项制铁的专务吴仁焕10月在上海召开的论坛上，呼吁作为钢铁出口国的中日韩成立合作组织。

欧洲也已加入这个阵营。11月，欧洲钢铁联盟（Eurofer）对从进口的含硼钢材质量表示担忧，称将采取行动。该联盟总干事阿克塞尔·埃格特（Axel Eggert）称，“钢材产品质量扰乱了当地市场，欧盟市场监管当局现在必须消除这种误导使用CE认证的风险”。德国钢铁生产商协会认为，钢材中加入较多的硼可导致焊接部位开裂。欧洲钢铁联盟称，欧洲钢加工厂家必须受到保护，免遭不正当申报的产品质量导致严重经济损失的风险。英国方面也表示，该国螺纹钢市场也一直存在这样来自的困扰，尽管钢材接受其必需的认证，但英国政府最近称将对试验过程进行审查。

的钢铁业正面临困境，且情况越来越接近“失控”。最受瞩目的问题其实已经是老生常谈的了：产能过剩。在粗钢年产量约为8亿吨的，过剩产能高达3亿吨，相当于日本粗钢产量的3倍左右。随着全球需求的放缓，上海产的热轧线圈的价格2年时间下降了20%，降至每吨3000元。除了宝山钢铁等部分大型钢铁企业外，大部分钢铁厂商都持续亏损。为了获得周转资金，钢铁企业的抛售日益增多。而国内一些已然“过时”的行业政策，给予大量早应关闭的钢铁工厂继续喘息的时间。

好消息是，在上游原料铁矿石和煤炭的价格陡降之下，钢铁企业因为近一年的全球大甩卖，其盈利情况开始好转。不过，批评者认为，受益者只是那些低价获得了钢材产品的外国客户。而对于很多的钢铁公司，他们只是拖延了关闭工厂的日期，并把大量污染留在，例如北京的雾霾。反对者时常抱怨：钢铁业顶多只是一个“中转站”，它把铁矿石转化为钢铁，挣微不足道的钱。

眼下，贸易摩擦已然升级，随之而来的“恶果”不言而喻—贸易保护主义会让钢铁在海外无利可图。同时，没有几个国家和政府会真正支持钢铁业的出口。来自高耗能与环境污染的压力迟早会刺穿钢铁业的泡沫，那些曾经大而不能倒的钢铁巨头神话将就此终结，就像欧洲此前发生过的那样。